终于降温了,今年的夏季特别漫长和炎热,又扛过了一个酷暑,在走进秋季迎来青聪泉20周年庆典活动之际,既想松口气,又有一份紧迫感,就像昨天在办公室里,我听到隔壁我们财务老师在小声和帅叔说什么,我的心就会咯噔一下,莫不是资金又紧张了?
果然回家一问,账上又吃紧了,我知道财务老师看到我忙不想再让我有压力,宁愿自己扛,盯着外联部小伙伴们想办法,而我听到的第一反应总难免是会咯噔,但是第二反应是怕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这20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啊,
过去的青聪泉也一直缺钱,经历过几次惊心动魄的时刻,可是哪一次不是上帝送来及时雨和雪中炭,危难中总是会有向我们伸出一双双温暖的手,上帝从来没有不管不顾我们,哪一次不是平安顺利度过难关。
现在我们终于实现了大校舍的梦想,可是每个月20万的房租,每一个听到的人都会不由惊呼:“这么多!”,我们搬到这里三年了,始终坚持着原来的收费,没有提高学费,宁愿背负压力,也要尽量给家庭减负。因为我们怕有的家庭会因为负担不起就黯然离开,更怕有的家庭会四处借了钱来供孩子上学。
对不得已离开青聪泉的孩子虽然已经很遗憾不舍,但是我知道他们有爱他们的爸妈,还是会把他们照顾好,我不必太担心。而今天我要回顾的,是两个比这样的情况更惨无数倍的孩子,他们是我心底最痛的回忆,是那种说不出的叹息,无语凝噎。如果你曾看过电影《辛德勒的名单》,在电影结尾辛德勒泪流满面为未能救出更多的犾太人而感到痛苦,就能明白我一想起这两个孩子的心情。
你应该能想到那句俗语了,“除了生死,一切都是小事”,是的,这是两个因为不明原因突然离世的孩子,虽然死因是明确的,但是究竟是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那时我们没有ECTA,无法和孩子沟通,不了解他们内心究竟在经历着什么样的挣扎和痛苦,所以也就永远是个谜了。但是每每想起,我的心就会隐隐作痛,眼泪也会忍不住留下来。之所以决定还是要把这些故事记下来,是真的希望“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给后面的家庭引以为鉴,这样的悲剧再也不要发生。
做机构的人都知道,机构最怕出事,如果发生什么安全问题,轻则赔个巨款,重则关门停业了。青聪泉20年也是兢兢业业,安全永远第一,因为孩子们安全意识薄弱,又加上活泼好动,稍有不慎就会老母鸡变鸭,老师们永远要保持警醒。这两个孩子都不是在学校里出的事,让人扼腕叹息的是一个是在家里,一个是在公园,就在家人一眨眼的功夫,就天人相隔了。
为了不引起对逝者家庭的误会,这里我都是用化名,而且年代久远,也希望大家不要再去追根究底,我记录的尽量以事实为依据,不加任何评判。如果悲剧能够避免,我想谁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
小亮(化名)刚来的时候老师们都觉得很奇怪,因为他每周都要换地方住,这一周住奶奶家,由奶奶接送他上下学,下周是外婆家,外婆成了他的照顾者,这给老师们和家长之间的沟通配合也带来不少挑战。小亮是个挺乖的孩子,不大吵闹,但是除了自闭症他还有一些其他身体上的问题,而且面容也是一看就知道和普通孩子不太一样。虽然两位老人都很疼爱他,可是年轻的父母要怎么介入到小亮的康复和陪伴中,我们决定还是要给小亮开一个家庭会议,当面讨论这件事。
这是我参加过的最尴尬的一次家庭会议了,还有一次是父亲在说什么,妈妈在背后一直撇嘴,会议结束了和我私下说,爸爸说的都是骗人的,在家连给孩子洗澡都不肯,夫妻已经打算离婚了。而小亮家的会议呢,我印象中夫妻两个都是挺真诚本分的,可是不知道究竟是老人太大包大揽了,还是小夫妻都以事业为重,所以这次会议上不是爸爸出去接电话,就是妈妈数次走出会议室,老人觉得孩子交给我们,我们可以,年轻父母觉得反正有老人,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小亮后来去了我们嘉定分院,分院群里经常看到他在老师陪伴下笑容满面的照片,正当我劝自己也相信奶奶外婆或许也可以把孩子照顾好时,万万没想到,事情就来了。有一天我接到一个噩耗,小亮从奶奶家的七楼窗户里摔了出去,当场就没了。
我永远也忘不了我去火葬场送小亮的场景。听两位老人哭诉了整个过程,原来先是奶奶骨折了还是生病了,总之是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就无法按约定每周换奶奶带小亮了。而外婆最近一次体检查出来有一个肿瘤,需要尽快住院动手术,就把刚调到外地工作的小亮爸爸喊回来,母子俩正在商量要怎么办,就是一个上了厕所,一个在厨房间洗碗的功夫,从来不爬高的小亮,那天就爬了窗户,从七楼掉了下去。
我也永远无法忘记那口小小的棺材,最后需要年轻的父亲把钉子一个个敲进去,你能体会我在现场看见那四根钉子吭吭吭的被敲进去是什么心情吗?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在你眼前,却无能为力。
葬礼后,我收到过小亮妈妈发来的一条短信,表达了她的感谢,其中有一句话她说:是青聪泉给了小亮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妈妈在整理小亮的遗照时发现,他在青聪泉的每张照片里都是笑的。这句话让我不由泪目,所以我常常对后面的老师们说,当看到有孩子离开,不要太难过,因为你曾在他的人生纪念册上涂抹过闪亮的色彩。
另一个孩子也是看似是一场意外,但是意外的背后究竟有什么样积累很久的悲伤痛苦,都已经不得而知。
我叫他莫莫吧,长得黑黑的,虎头虎脑,会往外蹦几个词,他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现在想起来眼神里是有内容的,只是那时我们都还不知道这些孩子心里都明镜似的,却被所有人包括当年的我们当作什么都不懂。
莫莫家虽然不富裕,但是在来青聪泉之前妈妈也带着他去过很多机构,听妈妈说为此他们家借了很多钱,直到来到青聪泉,我们的学费本来就不高,莫莫还申请了特困生补助,所以终于可以不用借钱来训练了。
莫莫很喜欢画画,那时我们刚开艺术班,他是艺术班上被何老师连连夸奖的高徒,夸他的用笔,他的颜色,还有他绘画时的投入和那份感觉。莫莫是每天来上下午的半日班,我留意到他会在早来的间隙时间里,躲在我们的家长休息室里一个人画画。听老师们说莫莫的妈妈还有抑郁症,确实谈吐间总带着一丝忧伤,就好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虽然脸上也有笑,可是总露出一丝苦涩。爸爸忙于工作,在莫莫出事之前我几乎没见过爸爸。
出事前,完全没有任何异样,唯一不一样的是最后一次见到莫莫,平时一直在休息室里埋头画画的他,那天却主动跑到我面前,主动和我说了一声“陈老师好”,我们都知道我们的孩子缺少主动性,平时打招呼都是要求他才会这么做,所以那天他这样跑到我面前来把我乐坏了。
可是我哪里会想到,这竟然是最后一次听莫莫叫我陈老师。就在第二天的周六,听说妈妈因为身体不舒服没有带莫莫来上艺术课,如果来的话就可能躲过这场灾难了。可能后来又好些了就带孩子去了附近的小公园,就在妈妈看手机的功夫,莫莫掉进了旁边的小河,等附近的人发现并打捞上来,孩子已经没救了。
听到消息后,我和几个带莫莫的老师赶去了医院,见到了快要发疯的莫莫妈妈,她自责自己为什么不带孩子来上艺术课,为什么出事的时候在看手机,所以千万不要再去怪任何人,因为即使没人说,当事人也已经自己把自己给定罪了,可就算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啊,妈妈已经精疲力竭了。
教会的弟兄姊妹和我一起去送别了莫莫,在弟兄姐妹的歌声里我泪如雨下,心痛这个有着艺术天赋的善良男孩,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也就五六年,就这样匆匆走了。我和教会的弟兄姐妹也一直持续在关心着爸妈,去探望他们时看到家是租在一个类似汽修厂的工房里,一张大床占据了屋子的大部分空间,旁边有一张小桌子是给莫莫做项目和画画用的。夫妻俩也经常吵架,经济又拮据,妈妈还有抑郁症,这个懂事的孩子一定也承受了很多很多。
托尔斯泰曾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而星星家庭的不幸,却又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最根本的还是夫妻关系,因为这是一个家庭的基石,如果夫妻关系出问题了,无辜的孩子又该依附信赖谁呢?靠老人也只能是暂时,因为随着年龄增长老人即使身体没生病,体力精力也会跟不上,或者把重担全部给某一个人,先不说陪伴对人体力的消耗,就是这个精神压力,挫败内耗,任何人都很难一个人去面对和承受。
以前我们不知道孩子心里都知道,通过ECTA我们现在才了解到,他们不仅知道,还会把很多问题无限放大,更容易负面消极,为此心有千千结。等形成错误的观念,心有执念心理就出问题,听许老师说过台湾也有大孩子们曾试图自杀轻生。这两个孩子是轻生还是意外,我前文说过已经无从得知,也没必要再去追究了,而我非要揭开这两道伤疤,就是希望我们也好,后面的家庭也好,我们可以避免什么,还可以做些什么,让这样的悲剧再也不要发生。
愿天下每一个孩子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