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你真正的小孩--写在扩大性沟通培训之前——陈洁校长

自从三年前我们第一次去台北，在大名鼎鼎的吴佑佑医师所创立的宇宁诊所了解到了扩大性沟通，看到低口语的自闭症孩子们可以通过打字表达心声时，内心震撼不已。去年的七月，我们终于邀请到了吴医师来上海做专题讲座，之后更加萌生了要学习扩大性沟通，把这项发现和专业引进到大陆来，让更多的孩子和家庭受益的愿望。经过和吴医生的反复沟通后，新年的第一周，宇宁诊所的三位专家级治疗师，就带着五位不同年龄阶段的自闭症孩子，一行十多人浩浩荡荡抵达上海，即将开启本周末的精彩讲座。

于是昨晚有了我们和孩子们的第一次会面。震撼两字已经不足以形容我在近距离见到孩子们以后，现场看到他们是如何通过打字表达心声，那种又想哭又想笑的心情。激动，难过，兴奋，感动，这些词汇从昨晚开始都在我脑海中回荡。我得立刻记下这些我看到的画面，我感受到的孩子们带给我的一切，好和亲爱的你们一起分享！

第一个见到的就是我们去年八月去台湾时见到的安安。第一次见安安，正和许美云老师在一对一打字沟通。（不过老师一直强调这不是打字，而是在心理治疗）。安安今年十六岁，她长得胖胖的，表情酷酷的，口语较弱，口齿含混不清，肢体动作笨拙，根本不会看人一眼（不好意思啊安安，没有把你写的更美一点），从外表看肯定有很多人会认为就是个中重度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有自己的思想和情感。可是许医师那天和她聊的话题，恰恰是一个青少年女孩面临的懵懂情感问题，她会有吃醋，有纠结和窝火，老师在一点点和她解释，鼓励她有自信，比如她写到

“少年郎无聊乱爱，我样样都优贝纯，他只见外貌”，

老师说”你这样说不就承认你比不过贝优吗，你也很美啊，不要小看自己好不好！”，

这时安安脸上露出被夸奖后开心得意的表情。让我们立刻意识到，表情不会作假，和她打的字意思完全一致。

最让我们记忆深刻的就是她对ABA的评语，

她说 “我觉得沟通好过ABA”，

老师再问“为什么你这么说？”，

她说“这是一种训练笨蛋的怒火制造机”，

“为什么你会怒火？”老师又问，

她又答“会了谁做第二次？”，

老师问“ABA还有什么不好？”，

她答“假仙鼓励免”，假仙是台湾俗语，意思是假惺惺的表扬就算了。

当时我送给她一个水晶钥匙扣，她拿在手上开心的笑了，老师第一时间让她打字，她立刻回答“谢谢您的希望鸭”，许老师都没来得及看出来这是一只鸭子，她已经给这只小鸭取名为“希望鸭”！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到安安时的震撼，这周一，她就带着这只希望鸭和小伙伴们一起来了！出发前她自己收拾了整整两个大箱子，问她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东西，她说到我是要去上海长住的。并且她还写下

“把自閉重新洗牌

展現前所未有的生命光芒

永閃外灘成為東方明珠”

真是充满豪情壮志啊！可是亲爱的老师家长们，等你们亲眼看到安安就知道了，她看上去和我们平日里见到的典型自闭症是毫无两样，就是完全不理人，一直埋头在美食面前，嘟囔着含混不清的语言。我问她要吃什么，她用口语回答“鲑鱼”，我以为是桂鱼，听许老师解释才了解是我们常说的三文鱼。老师补充说通过打字她现在有一些语言和词汇是可以用口语蹦出来的，之前即使脑子里想着鲑鱼，嘴巴里根本出不来这个词汇。等鲑鱼来了，她就自顾自大快朵颐，完全不会理会旁人的样子。

更令人惊叹的事是在之后，说这个之前我又要先说到我们在8月参访时认识的另一位大孩子，今年已经三十五岁的自闭症人士--郑樵。当时我们一下飞机，接待我们的妞妞父母就介绍我们认识了同样热情好客的台湾第一代老家长—郑老师，已经七十出头的郑爸爸退休前是一位化学老师，他是位老帅哥，英俊潇洒，多才多艺，还出过书，是一位运动爱好者，他们家是郑成功的后代，而且郑爸爸一直热心推动自闭症事业的发展，早期的台湾家长组织他就是第一代发起人。在妞妞家的客厅里，郑老师大汗淋漓的给我们讲他关于双老家园的梦想，让自闭症孩子在社区里和普通人一起生活，是他在退休后一直四处奔走的愿望，可是这个梦想听上去很是庞大，需要政府批地，发展商投资，社会的赞助支持，似乎遥不可及。

坐在他后面的樵樵已经三十五岁了，也是一个帅帅的酷酷的胖胖的，完全无口语的自闭儿。我们和郑老师还有樵樵在一起的两天时间里，完全没听到他说过一个字。一般他都是默默站在他爸爸身后，要么悄悄去拿些零食饮料，不停吃喝，要么就一直换衣服，不顾屋里有人脱了再穿另一件。但是他很温和，很安静，乖乖的在一边。这是我们见樵樵的第一印象。

第二天，当妞妞妈妈陪同我们抵达花莲时，是郑老师亲自来接我们，陪我们入驻酒店，晚上一起去花莲夜市，樵也是安静的跟在父亲身边，从没有半点闹腾的情绪。郑爸爸带我们去了花莲当地的黎明教养院，一所早期为残障人士建立的全天制养护机构，虽然那里的孩子们有衣有食，但是没有家庭的温暖，而且一直在封闭的空间里，对星儿来说，并不是一个理想的居所；这是早期的养护模式，为此黎明人也在不断开拓，他们设立的黎明农场，就是在尝试农疗模式。

我们在那里见到了工作中的樵樵，他正和小伙伴们一起在认真的放鸡蛋。当时有一幕至今让我想起来就感动不已，我也在微信里记录了这张照片“门后面远远望着樵干活的就是郑爸爸，眼神里充满慈爱”，这就是我在台湾时看到的樵樵父子。

我们在台湾时就听说樵樵也在学打字，他打出的第一句话是“爸爸妈妈整天吵架”，看眼前的樵，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原来家里的事情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昨天席间我问起樵樵的近况，许老师就给我看他打字的一篇文字，

有一次他去诊所上课，一来就急着想进教室找许老师，老师心想最近他一定遇到伤心事，想找老师谈谈。果然樵樵通过打字写道

樵:  灾难，起于双老家园

老师:双老家园是爸爸的好计划，为什么是灾难？

樵 :  齐心者少，看笑话多。

老师：你愿意写一封信给大家吗？陈述你对爸爸双老家园计划的看法？

“自闭症孩子的家长您好

我罹患自闭，开始让我绝望，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逃离疗养院的宿命

我有一个钢铁老爸，他爱我如命，长年骑车带我走入人群。

他欢喜我打字表达出自闭症者深厚情感，不舍我再度逃离社会，

回到离群索居的疗养院，他也爱其他自闭症孩子，

想让大多与我相同高理解力患者与一般人相处，互相照顾，获得双赢，是双老家园成立初衷。不管是否成功，不管爸是否是理想国国王，都恳请用慈善心看待这计划。”

许老师还给我看了郑樵其他的一些对话记录。

读着这些文字，眼前浮现出一幕幕我们在台湾看到的这对父子的一切一切，我瞬间泪崩，哽咽着没办法读下去。非亲眼所见，可能是无法想象，即使你亲眼见了，也不一定能理解这些孩子们奇怪的表现后面，是这样一种深厚的感情，孤独，绝望！

在我感动流泪时，一直埋头在美食中的安安忽然主动要求打字说，

“谢谢你理解樵哥的自闭心声！”

在我们的一片惊呼声中，她又写下

“陈校长，我是来上海教育特教专家的”

 纯真可爱的语气，又让我们轰然大笑。谢谢安安，你真的是来教育我们！

还有另一位孩子，一直坐在我们对面的瀚霖，也是一位国中一年级的少年，眉目清秀，几乎没有口语，你问他什么，他会重复一些简单词汇来回应，或者就是摇头点头。但和安安不同的是，翰霖很在意周遭的人事物，他会一直看一下左边右边，脸上的表情也会跟着我们的谈话有变化。不过他大部分时间看起来都是很紧张很不自在，因为这是一个新的环境，他们又刚刚长途飞行。许老师说翰霖是一个非常在意别人感受的孩子，其实有很多自闭儿都是这样，他们不是没有同理心，反而是同理心太强，因为太在意别人，自己就更容易纠结痛苦焦虑。又因为他们的肌张力都很弱，身体很容易累，就会更加烦躁，有时就会做一些奇怪的动作来缓解这种情绪。

翰霖就这样默默的听了我们一个晚上，看上去又紧张又有些疲倦。但是回去以后，他发给许老师这样一句话。

许老师还发给我翰霖之前的一段话“被囚禁的鹦鹉”

题目 可怜 作者：郭翰霖

受限在笼中的鹦鹉

从隙缝中看世界总觉得世界渺小

无知又可笑，谁知他是可怜

命运在他出生后，注定失去自由

不知天高地厚，只有鸟笼

错在上帝，无关鹦鹉

生不逢时，可怜可悲

可喜可贺，幸好笼锁坏了

他自由了，但也饿死了

我是鹦鹉，我选可怜被关

一顿饭的功夫，我真的是被雷到，也被教育好！虽然用了三年的时间，已经接受和相信了扩大性沟通带给自闭症人士的突破，可是真的亲眼所见，看见他们用眼神和表情，喃喃自语来回应着我们，和打字所呈现的是完全一致时，我的感受是又惊又喜，又想哭又想笑。原来我们和家长们苦苦摸索，一心想解救的困在自闭中的孩子，他们不是无知混沌，更不是疯子傻子，而是和我们一样的有血有肉，有灵有情的活人！

他们就像童话故事中的驴皮公主，被外在的无口语，和各种问题行为、感知觉异常等厚厚遮盖，即使是家人也无从了解他们内心的感受。感谢扩大性沟通帮他们打开了厚厚的障碍，现在，我们要走进他们的世界，重新认识他们，尊重他们，理解他们，让他们先感受到有人真正懂他们，拥抱驴皮下的真正的孩子，是那么美丽、英俊、纯真、可爱！

这个认识是一切教育和沟通的基础，试想，如果你在一个不被尊重和理解的人或环境里，你会有安全感，愿意把心门敞开，和人沟通，学习知识吗？被动物一样的呵斥，整天高强度的训练，在各个机构之间奔波，甚至不惜以牺牲健康为代价，这样的训练会让孩子们可能让走出自闭吗？最重要的就是首先把他们当人，爱他尊重他理解他，再加以教育和要求，他就会快乐，会温暖和安全，自然学什么都能进步，就像植物有了阳光雨露一样，才能茁壮成长！

再过两天，就是精彩讲座的开幕！敬请期待吧亲爱的伙伴们，自闭症康复事业新的一页即将翻开，他们的命运也一定会改写！孩子们等着我们，一起加油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