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上半年,我曾在《洁爱星声》专栏里开始整理青聪泉的创办历程,一共写了三篇,后面因为其他活动工作等事务,回忆暂停了一段时间,期间有朋友提醒我,这样的回顾非常有必要,因为随着我自己年纪的上升,留在大脑里的库存也在渐渐淡忘,是需要抓紧记录下来。
这不转眼一年又过去了,当时的系列题目是《回首来时路,十八载风雨兼程》,今天到了临近青聪泉创办二十年的时间节点,为此我的题目也换成了《青聪二十,岁月如歌》。
在青聪泉二十年跋涉的长河中,有一个巨大的障碍是我们一直以来都难以逾越的,也是我这个创始人午夜梦回中做的最多的梦,那就是场地。不知道多少次曾在梦中寻寻觅觅,为要给孩子们找到一处安身的家,在现实中我也是养成了一个条件反射,那就是无论走到哪里都在思量,看看附近的建筑有没有合适的,租金交通怎么样。即使今天我们终于实现了有独门独院,户外操场的二十年梦想,但是今天的我又要开始为孩子们高中以后的下一个家而操心,所以,永远都在路上。
回到初期的青聪泉,我曾在第一篇文章里介绍过我们是在玉屏南路姚连生中学的一间门面二楼教室里开启了青聪泉,当时一眼相中这间正正规规四四方方的教室,心里有个声音说,就是这儿了,我还记得二十年前的租金是一个月6千元,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特别是当我们开始自闭症训练,每天就四五个孩子来上课,那间小小的教室摆满了各种感统设备,一开始是两个老师都搞不定一个孩子,一节课上下来面面相觑。
看到来的孩子这么少,我们那时一节课只有几十块钱,连商务楼里的清洁工阿姨都在替我们担心,“这样你们连房租都付不起啊”,那时真的是两眼一抹黑的,对自闭症康复训练在专业上只有感觉统合,其他认知语训社交等等都还没家长懂,我们早期很多教材还是家长复印给我的,团队也没办法建立起来,走了来来了走,有不停想要离开的,也有嫌钱少活累给我脸色看的。你知道我是怎么撑下来的吗?那时我的办公桌上贴着一张金句,“你若清洁正直,他必定为你起来,使你公义的居所兴旺。你起初虽然微小,终久必甚发达。”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我就反复念反复念。
后来随着四处求学逐渐增加了认知个训和小组课,我们又增加了商务楼里面两间小教室,2005年的夏天我们办了第一个暑期班,我是第一任的班主任,带着5-6个孩子和我女儿一起度过了一个非常美好的炎热夏天。早上有一对一个训课感统课,下午有小组课游戏课,带着孩子们唱歌做游戏,讲故事包馄饨,几个家长也非常配合我们,有一个孩子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唱歌,在暑期班快结束前他突然大声唱起了我们教过的赞美诗“有主在我船上我就不再害怕”,哇,把他妈妈给惊喜的,他也非常非常喜欢我女儿,多年之后还一直在家念叨着我女儿的名字,那时我们不知道他们是有思想有情感的,原来他把我女儿看为童年记忆中最好的朋友。
可是随着教育局一声令下,教育用地不能对外出租了,这栋商务楼就匆忙结束了所有的租赁合同,那是我第一次非常焦急的去寻找场地,可是当年的我们既没有得到外界的认可,也没有足够的实力去承担高昂的租金,搬家又迫在眉睫,那种内外交困走投无路的感觉就在梦境中体现。有一次我梦见在离开玉屏南路附近的马路上,一间教室门口摆满了鞋子,那个梦境我今天都历历在目,醒来我就放心了,说明就在附近,说明人还不少。
果然没多久我们真的就在附近的紫云路上找到了300不到的一间商住两用房,我记得租金是2万出头,对当时的我们也是不小的挑战,奇妙的是当时我去参加了一次高中同学的聚会,老班长问我近况,我就说了做自闭症孩子的困难,老班长就发动同学们给我们捐款,这也是青聪泉发展史上第一笔资助,才给了我们信心敢租下第二套校址。
这间商务楼有一个面积很大的厅,可做成感统教室,另外家长讲座也在这里举行,在这里还来过不少重量级嘉宾呢,比如我们第一批请来的日本特教专家青山春美女士,美国自闭症杰出代表斯蒂文博士,还有做基因研究的哈佛大学吴柏林教授,当年他主写的论文刚刚在国际权威医学刊物《新英格兰医学杂志》发表,经朋友介绍就来给我们家长讲课,那间小小的教室里人头攒动,家长们都是坐在小板凳上,听着吴教授用一根棍子指点着投在墙上的PPT,用通俗易懂的已经确认自闭症是基因的问题。
这间房子的格局是三室两厅,还剩下三间教室一间做了个训室,隔成6个小个训室,一间做了小组课教室,我们在这里开了第一个班级,另一间就是会议室兼办公室,老师们如果要办公就挤在一张会议桌上,场地还是相当拥挤的,当时我第一次走进这里,说实话租金不便宜面积还有限,离心里期待的给孩子们一个更好的环境是不满足的,但是又有个声音在我心里说,就暂时在这里长一长吧,过个两三年,等你们长大了,就会不一样的。
有一个趣事是当时我们要给新家做墙壁粉刷,有一个志愿者团队在网上发布了招募信息,没想到来的志愿者里有一位知名上海电视台的主持人李强,我见到他时只觉得面熟,一开始还叫错了他的名字,他很低调笑笑否认了,只等我叫对他才承认,后来李强老师也好多次来参加我们的公益活动,义务为我们担纲主持,也是一段公益佳话。
我们在紫云路上差不多是呆了三年不到的时间,正如我梦中所见的,门口逐渐摆满了一双双鞋,孩子差不多收到30个左右,我每天走在紫云路上,都会对自己说,虽然和其他知名机构相比,我们孩子不多,但是有一个就要好好带一个,一定要尽心尽责。
除了找房子,就是找老师,那些年离开的老师用帅叔的话讲可以开十个青聪泉了。前十年的艰难历程只有两位老师选择坚持了下来,第一位就是08年加入的程婕老师,和我名字同音不同字,我至今记得接到她打来的求职电话,语气急促的问我这里招不招老师,我说招,电话那头很爽快的回答“我来”。刚来的时候是一个长得像小白兔一样很稚嫩很单纯的老师,一路从感统老师,个训老师,班主任,感统主管,认知主管,教学主任,副院长,副校长这样一步一步学起做起,其中的艰难不比我这个创始人少多少。
因为工资低干活累,当时的老师队伍里负能量不少。有打算来学点东西好自己去另起炉灶的,也有几个女孩背后爱吐槽,吐着吐着就接二连三一起离职的,当时我们的教学主任因为班级有五个孩子,她不肯再多收第六个,就甩手给我交了辞职报告,教务主任隔天也递了辞职,理由是老公不支持她在这里工作。这些对我都是一次次的打击,那时的我还没学会淡定从容,会陷入到“我已经那么尽力对你们好了,为什么你们会这么对我”的漩涡中。
比如那四个一起辞职的女孩,我们在资金那么紧张的情况下,还特地为她们在附近租了宿舍,怕她们回家没电视看,我让帅叔给她们扛过去一台电视机,那个为了不肯多加一个孩子离职的教学主任,家里有事我是第一时间赶去的,教务主任是从一开始就来的,在机构入不敷出时我就拿家里的存款给她发奖金,可是人家还嫌钱少,这些都是真实的事,就是这么难,今天的我回顾这些,心中已经不再是伤痛和怨恨,而是感谢这些人和事,她们也曾帮助过我,塑造了我,让我学会了换位思考,感恩珍惜。
就在这一年,我曾参加的多哈特教论坛决议,向联合国递交把每年四月二日设为世界自闭症日定了下来,于是第一届世界自闭症日就忽如一夜春风来,在我们上海媒体一下子涌了过来,我们在我们小小的厅里举办了第一次世界自闭症日画展,还带着孩子们去南汇春游,一路有电台报纸等记者报道,这间小小的教室接待了无数批记者,可把我们忙得够呛。
我们也是在那一年终于获得了民办非企业的出生证。我曾在上篇文章里写过这段经历,整整四年的时间,终于拿到了公益的身份。很多人并不愿意选择民非身份,因为对创始人来说,民非的法律规定了创始人既不能分红,前期投入在离开时也不能返回,换句话说你前期的人力物力都已经不属于你自己,而是属于这个组织,在你离开时也不能带走半毛钱,如果年纪大了就只能交给社会和同类组织。有的创始人会觉得这对个人是不公的,毕竟投入了心血和资金,但是这一点我想的很明白,你既然要做公益,是为了帮助这些孩子,个人的得失必须放在一边,只有获得社会的认可和支持,把青聪泉建设好了,才能带着这些孩子有一个未来。
(未完待续)